刘太守开堂问案,旁边放把太师椅,坐着那位马侍卫。李天宝供认不讳,说火是他无心放的。刘太守还没开言呢,一旁的马侍卫说话了:“咱家瞧这小孩儿岁数不大,就让他自生自灭吧。”舌头卷曲拐弯,不是本地人。刘太守语调温和。但意思坚决:“我朝律法,无心伤人要判监禁,还是关上几年再说。”话刚说完,马侍卫的手就青筋一蹦,但看看刘太守,又强笑一声:“你上马管军下马管民,谁生谁死还不是一句话”
李天宝听得分明,对马侍卫生了好感,跪倒朝上磕了个头,没有理睬刘太守,跟着狱卒下到大牢里。
像他这样的几年监禁,本是轻罪,有种十人大号专门关押这种罪犯。但这种牢房又脏又臭,还经常有牢霸把持,让新犯人吃尽苦头。狱卒打开大号牢门,正要推他进去,忽听有脚步声,却是马侍卫到了。马侍卫态度和蔼,指着李天宝说:“这孩儿我看着乖,你别难为他,找个好点儿的房住住。”说着一指一间小号:“就那间吧。”狱卒慌忙摇头:“大人,那是死囚牢。关着明天就要开斩的重犯,刘大人安排要隔离的。”马侍卫神色就是一变:“我是从四品殿前侍卫,你到底听谁的”狱卒不敢争辩,忙不迭地给李天宝换了牢房。
牢房很小,里面有酒有菜,一条彪形大汉趴在桌子上鼾声如雷。此人满脸都是大胡子,面孔上到处是污泥。李天宝听狱卒说过,这人明天就要问斩的,出于怜悯,他拿出自己的手巾,给他擦了擦脸。这一擦,大胡子就醒了。见一个小孩子给自己擦脸,心里过意不去,就招呼李天宝喝酒吃菜。
这酒叫断头酒,李天宝心知肚明,替大胡子暗暗难过。大胡子毫不介意,反问李天宝为何入了监。李天宝就把这些天来的遭遇,原原本本说了。大胡子听完,忽然哈哈大笑:“你毕竟年纪小,竟看不出一心想救你的是刘政,那个说话卷舌头的马侍卫,才是真想杀你灭口!”
李天宝懵懵懂懂。不知道对方说什么。大胡子喝一口酒。才压低声音说:“什么阴兵借道,就是为了隐藏—个秘密。那个半圆形木盒,是一种高手所用的暗器,叫针弩,所射弩箭细小如针,上面淬有剧毒,活人一旦被射中,全身无伤,但即刻僵硬而死。商队被劫,铁匠之死,就是为了怕人看出木盒是针弩,要知道针弩本是朝廷禁器。民间所无。后来的纸扎店被烧,老板死掉,是因为怕查出纸钱的来处,乃是京师!杀人的指挥者,多半就是一口官话的马侍卫,大内高手啊,装个强盗,惊个犍牛,放个大火还不是小菜”
话语虽低,落在李天宝耳朵里却像打雷。他想起了一个问题:“那我屡次追查,为什么不杀我”大胡子微微一笑:“因为刘政保你啊。他是一城太守,就是这里的土皇帝,马侍卫做什么事哪能瞒得了他,但此人是官油子,不过装糊涂罢了。但他对你这个义子全力守护,所以大内高手也不敢轻易触怒这位疆城大吏。方才审判,若你无罪释放,马侍卫必然派人暗杀,刘政问起来就一推六二五。现在你进了监,就进了刘政的保护圈,马侍卫就不敢公然动手了。不过这人还是不安好心,让你跟我住在一起,若你知道那个大秘密,刘政胆子再大,也不得不同意杀你了。”
李天宝似信非信,不由说:“这些都是你推测啊,不一定就是真的。”大胡子眼睛里忽然发出豪光:“我就是兵败被擒的半天风,没有人比我更明白针弩的恐怖,没有人比我更清楚那个秘密的可怕。记着,你千万不要再追查那个秘密,以后不论任何人问起你,你都不要提我跟你说过话。”说到这里,半天风猛灌一口酒,然后叹一声:“杀不尽的仇人头!”扑地醉倒在桌子下面。
第二天一大早,刘政就同马侍卫来牢房提取半天风,到演武场问斩。眼见李天宝跟半天风关押在一起,刘政不由暗暗叫苦,唤过狱卒一问,才知又是马侍卫使了坏。马侍卫笑呵呵的,问李天宝:“乖孩儿,你跟这位大叔说过话没有”李天宝谨记半天风的嘱咐,摇了摇头。刘政暗捏一把汗,慌忙催促半天风起身。半天风振衣而起,临出门,趁别人不注意,朝李天宝挤了挤眼睛,像是告别。李天宝一时冲动,不由说了声:“风大叔走好。”
这话一出口就坏了,马侍卫如获至宝,冷哼一声:“你不是说没跟半天风说过话吗怎会称他风大叔”他扭头对刘政说:“这小孩儿留不得了。一起绑了赴演武场吧。”事已至此,刘政也无法了,只好同意,但出于不忍。没有跟去演武场监斩。
演武场上,李天宝同半天风绑在两截断头桩上,身后是手执鬼头刀的刽子手。死到临头,李天宝心里还有个疑问未解:“风大叔,那个秘密究竟是什么这时候还不肯告诉我”半天风惨然一笑:“风某一生杀人如草,可是知道那个秘密的时候,还是忍不住发抖。这个秘密我就带进坟墓吧,你要是听了,下辈子为人也睡不着觉。”
马侍卫见两人嘀嘀咕咕,生怕有变,让刽子手立刻行刑。一声炮响,半天风人头落地,下一声炮就轮到李天宝了。就在这一刻,刘政匆匆骑马而来,高举着手里的公文叫道:“刀下留人!十二皇子登基坐殿,天下大赦!”
天下大赦就是说李天宝不用死了。马侍卫尤有不甘,狠狠地对李天宝说:“乖孩儿,你的八字还真硬,那天在胡杨村……”一旁刘太守沉声喝道:“马侍卫,不要乱说话。”马侍卫闻言一愕,转对刘太守说:“天恩浩荡,我不说别的,但这孩子不能再居住在塞北城。我有密旨的,在当地造谣惑众者格杀勿论!”